黄增炎深感人们印象中的水彩已经成了一种定势,刷刷几笔,一切都要遵从水彩画所谓的“三要素”:水分、时间、色彩。这种水彩画一定要体现出透明、流畅的特点,在教学中,老师一直都提倡“能用一笔表现就不要用两笔来表现,能用三笔就不要用五笔”,1989年,作为研究生的黄增炎和同学专程去拜访留学英国的水彩画泰斗李剑晨,这位采用英式水彩画法的老画家告诉他们说,他在每张纸作画都不会超过三个小时,老画家还亲自给他们演示,黄增炎说:“李剑晨老师把棉质水彩纸放在水桶里头泡三天,泡透了就放在特制的画板铺开,用海绵把表面的水吸掉,一边画一边等水分干掉,刚好需要三个小时。这就是最地道的英式水彩画法,可是受到干湿程序的约束,画画的步骤都需要非常严谨,不能更改。”黄增炎则认为,一幅好画应该是耐画的、厚重的。
然而水彩画的纸张和绘画材质注定水彩画无法耐画,甚至难以让水彩画收藏存世太久,有些画家还在世,其画作已经变得残旧不堪,更像是故作。后来黄增炎受美国画家安德鲁.魏斯画作的影响,决定潜心研究水彩画材质属性与绘画本身的关系。
很多年前,黄增炎做了一个实验,拿了几张纸,一张纸是按传统水彩画法涂上颜料,另外几张纸是涂上特别处理的底料,再刷上水彩颜色,然后分别把这几张纸挂在窗外,几张纸均被太阳晒了半年,结果发现按传统水彩画法的纸张都变黄了,而涂有经过处理的底料的纸张几乎没有变色。
对于在绘画前添加底料的成功试验更加激发黄增炎对绘画材料的进一步探索,水溶性颜料通过水稀释之后无法直接涂抹到底料上面,这就逼着他去进行不同材料的尝试调配,他曾使用一种进口的胶合剂调到颜色里头,惊喜地发现,新的颜料和底料能呈现出传统水彩画无法表现的肌理和笔触。
然而黄增炎并没有破坏水性材料的性能,即顺应水性材料透明或者半透明的特点,而在艺术表现上则以“实”为主,“实”指造型的坚实感,为此黄增炎更多运用干笔技法。“先用透明或半透明涂料打底,干透后画纸更结实耐久,再在颜料里调入适量的胶合剂,增强笔触和肌理效果,笔触和肌理作为造型的主要元素,在画面结构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我通过固定液适时将其保留下来。”黄增炎画的山竹、油漆桶、门窗、陶罐,即使没有使用塑形膏,也没有厚涂颜色,而物象表面似乎有一种可触摸的感觉,充分展示了材质的特点和美感,这是普通水彩画无法达到的。
色彩和造型是黄增炎一直追求和探索的绘画语言,色彩是黄增炎最擅长的表现语言,而造型则体现他对艺术创作的精益求精,“绘画是造型艺术,如何成功地塑造形体才是画家在创作中的头等大事,哪怕画家的技法再熟练,控制材料的手段再高明,面对错综复杂的形体结构也难于做到轻车熟路”,黄增炎说。而这两者则是黄增炎追求的一种艺术格局和表现规格。
十几年前,广东美协秘书长区焕礼先生问黄增炎:水彩画的前途何在?黄增炎大胆地提出:“水彩画的前途就是不要像水彩画,水彩画家的前途就是不要像水彩画家”,这个看似打破水彩禁忌的言论,却使得黄增炎做出了与众不同的探索。当个别朋友指出黄增炎的画作水彩特点太少时,黄增炎却暗自高兴自己脱离出传统水彩的框框了,他并没有一心追求传统水彩画,“我可以自由地按照我的兴趣作画,如果你想画传统水彩是有限度的,这多没意思,你得按照“三要素”去画,这些都不合我的品味,不是我想要的”,黄增炎说:“我要的就是类似于油画一样的色彩效果,因为我对色彩非常敏感,我可以让我的画面处于我想要的那种色彩效果,然而把这种高难度的色彩画出来谈何容易,就等于我给自己一个挑战。”
黄增炎是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在他的画室里总是放着一两年前就已经开始至今仍未画完的画,比如人体,他停下来是因为不满意或者有了新的设想。他坚信一个道理:好的作品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画出来的,他以伦勃朗、安格尔、弗洛伊德等人自勉,在他眼中,笔触的起伏产生的强弱、虚实甚至边缘线的变化都需要画家细致和耐心乃至烦恼的创造过程。
人体绘画自古以来都是造型艺术的极致表现,几百年来,很多著名的画家诸如提香、鲁本斯、安格尔、雷诺阿等等都在追求人体艺术的创作。两年前,黄增炎在法国蓬皮杜艺术中心看到了画得最好的人体作品——弗洛伊德的肥胖裸女,然而让黄增炎感动的是弗洛伊德对人体怀有独特的感情及敏锐的洞察力,几十年来持之以恒,晚年成就了大业,所以黄增炎把“培养恒心”、“挑战自我”当作今后画家生涯的座右铭,决计毕生以人体为表现主题。
文/陈嘉喜 摘选自《品尚艺术》